星期四, 二月 18, 1999

 

轉 不 過 來(小說)

  你我世界,怎麼竟是這般林林種種﹖梅倫百思而不得其解,任憑攪盡其腦汁,卻還是怎麼轉也轉不過來。

  按照梅倫的說法﹕“風和日麗的季節,我們共走過一程。”

  她是指和彼得。他們是很要好的同學,最後就成了那種“不乏熱情而缺了溫情”的關系。其實這種描述也不盡准確,兩人之間仍然時時有著某種神秘,雖然彼此也都攻城一般地戳破了一張又一張的窗紙。不過同時也似乎一次又一次地証實了,他們可以貼得很近很近,卻終於是兩個人﹔他們可以剝得很原形很原形,甚而至於裸體,也永遠不會滑邊、走火。

  好像是這樣的。

  彼得是位蘇格蘭血統小伙子,梅倫第一天上課就記住了他。後來,聽到有的美國人這樣評論彼得﹕生性傲慢,長相帥氣,“天生一副當模特的料子”。梅倫卻覺得有些不自在。什麼呀,就是聽不得別人也欣賞她的白馬王子﹗連這都要嫉妒。

  話說那彼得,還真有點兒蘇格蘭人的性格﹕熱血、外向,也很幽默。

  六月天,他帶著梅倫去觀看蘇格蘭的民族節慶。梅倫第一次親眼看到身著短裙的男人。他們端莊地走著整齊的方陣,斜抱著蘇格蘭的風笛(Bag-pipes),努力地、一絲不苟地鼓吹著。彼得告訴她,小時候,每逢節日,家裡人就讓他穿上這樣的短裙,他會羞得一個上午都只待在自己的房間。“你會害羞嗎﹖”梅倫問。“會的,我小時候長得很瘦小,害羞起來連頭都不敢抬的。”梅倫倒聽得有點頭都不敢抬了,好像害羞的是她。

  仲夏日,他們一同駕車到鄉村去觀鳥。他遞過望遠鏡來,“你看,那是斑花貓頭鷹(Spotted-owl)﹔那是蜂鳥(Hummingbird)……然後他微笑著說﹕動物界,雄性往往比雌性更加美麗。還問梅倫,“不是嗎﹖”梅倫什麼也沒說,禁不住又紅了臉。

  最讓梅倫尷尬的,要算是彼得的臟笑話。一次他講了這麼個笑話﹕

  某小學女教師一天出題考學生﹕樹上五隻鳥,獵槍打下一隻還剩幾只﹖一男孩兒搶答﹕一隻都沒有了,都被槍聲嚇走了。老師不樂﹕我們做數學題呢,五減去一就等於四,不要自作聰明,你想哪兒去了﹗男孩兒不服,“老師,我讓你做道題。”冰淇淋店裡,仨女士正吃蛋統冰淇淋,她們各自捧著一枚高高凸起的冰淇淋,不過吃法不同﹕一人用舌頭來回地舔,一人用嘴脣緊裹著吸,還有一人用牙一下一下輕輕地咬。請老師回答,她們中誰是結了婚的﹖老師臉地紅了,然後鎮定下來,“三人中誰都有可能是已婚的。這根本不象剛才的題目有固定答案。”男孩兒堅持,“當然有固定答案啦。”“說說看,是什麼﹖”男孩兒不慌不忙地﹕“哪位戴了結婚戒指的,就是結了婚的呀。老師你想哪兒去了﹖”

  梅倫笑得直不起腰來,捂著一張發燒的臉。彼得還一旁煽風﹕“Are you okay﹖”

  後來梅倫悟出了﹕那不過是他的風格。言談中涉及一些敏感的東西,並不意味著什麼,並不意味著在生理上就要發生什麼跟著的反應。

  梅倫不敢承認自己暗戀著彼得,但她知道彼得在她生命裡的位置。

  漸漸地,梅倫也學會了跟他大大方方地談“性”,尤其是性笑話和性幽默。臉不紅心不跳的。

  真好像有熱情沒溫情似的,他們處得十分友好,友好了好長一段時間。以至於梅倫覺得生活裡其實就該有這樣一位異性朋友的。

  可是就有那麼一天,他終于說了“I love you”,聲音很顫抖也很自信。他們離得很近,梅倫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心跳。這怎麼能說不是她等待已久的時刻﹗一杯醇甜的美酒,端在手裡寒暄良久了,終于到了抿一口醉上一輩子的時刻。梅姑娘一昂一昂著臉,閉上了眼睛……這時候,就聽彼得用生硬的中文說“我可以親你一下嗎﹖”梅倫唰地睜開了眼睛。

  象梅倫這麼美麗的姑娘,圍著轉的人是不會少的,不論古今中外。

  也是同學,梅倫旁邊還有一位中國小伙子,他姓趙。趙生比梅倫要大出一頭,具體大多少沒人考查過。這是隱私嘛,不好隨便問的。入鄉隨俗,來美國後,能學會這習慣,那也是文明的標志。關于趙生有一點是無可置疑的﹕趙生系有婦之夫,趙太太時不時的和他一起雙雙出入校園。

  趙生曾經問梅倫,“在國內時,玩兒不玩兒電腦﹖”梅倫照實說,“沒有,我是學文的。”趙生很起勁,“我們學理工的不一樣,研究生期間經費就不錯……科研項目買的電腦,咳,我們早摸熟了。教你幾招﹖”

  梅倫就這樣認識了趙生,還有趙生的太太。

  一天,趙生說請梅倫去吃火腿冬瓜湯,“正宗的金華火腿喲,”他說。梅倫去了之後才發現趙太太不在。“哦,他去姐姐家了,姐姐剛生了個孩子。”梅倫馬上舉重就輕,“天哪,太太不在,這冬瓜湯會好吃嗎﹖”“嘗嘗吧,”趙生心不在焉地念著臺詞。

  梅倫這邊剛端起碗來,趙生就迫不及待了﹕“你真漂亮,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殊不知,梅姑娘收聽這種話,大概是第一千零一遍了﹗她放下那碗嘗都沒嘗的東西,起身就要出門。趙生走過來一把將她抱住。梅倫邊從他手中掙脫邊氣憤地說﹕“不﹗你怎麼可以這樣﹗”趙生嘻皮笑臉,“別那麼大驚小怪,你知道嗎,統計資料說,現在中國人婚外戀的比例是……”梅倫不聽他說完,“胡扯什麼,我們又沒有戀愛﹗”趙生喘著大氣,“不要那麼保守嘛,上次一個俄國姑娘不就是第一次見面就跟我上床了……”

  後來梅倫的一位好友說,應該去告那趙生。梅倫說算了,“他到底也沒強暴我。”

  梅倫的一堂“跨文化”(Cross-culture)課上,教授詢問國際學生在沒來美國前對美國人有個什麼樣的概念﹖來了之後感覺又是什麼﹖

  梅倫的發言是這樣的﹕

  來以前,我以為美國人都一味地追求性解放,並且感情廉價。來美國之後……梅倫簡述了上邊兩個人的故事。

  不過,我不知道彼得的做法有多少成份是因為他是一個美國人或者有多少成份因為他覺得我是一個中國人﹖趙生的做法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成份因為他是一個中國人或者是因為一個中國人到了美國﹖

  我為這個問題思考很長時間了,卻百思不得其解,腦子裡怎麼轉也轉不過來。

〔完〕

〔原載《國風》1999年2月第2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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